多些文化思考少些江湖氣

　　專家觀點

　　■中國畫壇早已不是藝術的凈土，而更像一個魚龍混雜的江湖

　　■理論批評應剔除雜質，直面藝術

　　■今天的藝術表現(xiàn)出深深的無力感，是因為很多藝術家的價值觀出現(xiàn)了問題，太現(xiàn)實，太物質，哪里去放置藝術呢

　　■人物畫從一開始就承載著與山水畫、花鳥畫不同的使命，人物畫家理應更為關注社會、關注人生

　　晏陽接受采訪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：“時下的中國畫談起來很不輕松。 ”這位55歲的畫家在學院里教了近20年的水墨人物畫，同時他還在另一領域——全景畫的創(chuàng)作上建樹頗豐，日前剛剛在合肥的渡江戰(zhàn)役紀念館獨立完成近250平方米的油畫巨制 《百萬雄師過大江》。他笑說，因為常常畫大畫，所以身體很好，“我更愿意稱自己是藝術勞動者。 ”或許正是因為他跨界的藝術思考，使得他的觀點里更具有了些獨到和深刻。

　　“藝術勞動者”晏陽是魯迅美術學院中國畫系的教授，他的畫室不大，擺著滿滿的畫作，靠窗邊的墻上還掛著《百萬雄師過大江》的素描手稿。談到中國畫時，他的表情似有些復雜，多次重復“不輕松”和“很難說清”兩個修飾語。

　　在晏陽看來，中國畫的現(xiàn)狀，熱鬧也復雜，學術層面上的思考十分艱巨，“中國畫壇早已不是藝術的凈土，而更像一個魚龍混雜的江湖。 ”

　　學風無法擺脫世風的影響，里面摻進了太多雜質。利欲、投機、急功近利和嘩眾取寵……而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是位凜然的老者，任何站在強大傳統(tǒng)面前的人都是晚輩，因而當我們面對傳統(tǒng)的時候也就理所當然地少了些質疑。當年的李小山是個特例，他敢于質疑，敢于站在發(fā)展的角度以一種平等的姿態(tài)來面對中國畫，去觸碰傳統(tǒng)繪畫的薄弱部分……

　　1985年7月，《江蘇畫刊》上發(fā)表了一篇由南京藝術學院中國畫研究生李小山撰寫的文章，文章的標題是《當代中國畫之我見》。或許李小山本人也未曾想到，他的這篇文章在當時的中國美術界掀起軒然大波，引發(fā)了中國美術界關于中國畫問題的激烈爭論，其影響一直持續(xù)到今天。隨后，李小山又連續(xù)發(fā)表了《中國畫存在的前提》和《作為傳統(tǒng)保留畫種的中國畫》兩篇文章，進一步闡明他的觀點：中國畫到了歷史的轉折點，任何修正和補充都不足以改變中國畫的保守和落后，只有革新觀念，才能使中國畫走向現(xiàn)代。

　　作為國畫家，晏陽的藝術總體上屬繼承傳統(tǒng)的一路，但他對當年李小山的藝術批評精神予以認同，積極肯定，以至于時至今日談起對當今中國畫現(xiàn)狀的思考時，依然要從那篇20多年前的文章談起。

　　“李小山的 《當代中國畫之我見》基本觀點上有失偏激，我并不完全認同‘中國畫窮途末路論’，但這篇文章的出現(xiàn)是好事。我的藝術觀念并不激進，但我贊成李小山的質疑精神和敢于一針見血地觸碰傳統(tǒng)繪畫軟肋的敏銳而深入的思考，文中所列舉的一些中國畫創(chuàng)作現(xiàn)狀很值得對中國畫藝術富有責任感的畫家們深思。從當時來看，只有他觸碰到了實質問題�！标剃栒J為，理論批評應剔除雜質，直面藝術，“李小山的文章很純粹，少有客套，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。而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是位凜然的老者，任何人站在強大的傳統(tǒng)面前都是晚輩，因而當我們面對傳統(tǒng)的時候也就理所當然地少了些質疑……當年的李小山是個特例，他敢于質疑，敢于站在發(fā)展的角度，以一種平等的姿態(tài)來審視整個中國畫藝術，去觸碰傳統(tǒng)繪畫的薄弱部分。 ”

　　中國畫在迎來自身發(fā)展最好時機的同時，學術層面的思考卻越發(fā)艱巨和復雜……畫家和美術評論家能不能固守自己的精神家園，注重中國畫的文化品格，站在人文精神的制高點上來看問題，談問題，是使中國畫藝術擺脫僵化保守，擺脫盲目跟風，擺脫逢迎，擺脫物欲，擺脫低俗，從而引領人們在精神上走向獨立和完善的關鍵

　　晏陽說，近30年來，各種觀念的交匯和相互間的撞擊，使畫家們的思維異常活躍，我們的畫壇呈現(xiàn)出前所未有的熱鬧局面，產生了不少創(chuàng)作觀念新、文化品位高、藝術性強的中國畫作品。但是回到學術層面上來，我們的思考卻越發(fā)輕松不起來。

　　“我想說的是，今天充斥各類展覽、各種專業(yè)期刊上的國畫作品，甚至是某些重要展覽上的獲獎作品真的是大家所期待的東西嗎？它們在多大程度上體現(xiàn)了中國當代先進文化的發(fā)展方向？我們的美術評論，有多少是從藝術本體出發(fā)、從藝術的良知出發(fā)？藝術的永恒，源自她所追求和揭示的人性。以這樣的前提來審視我們的藝術創(chuàng)作和藝術批評，可以思考和值得我們檢點的東西不是很多嗎？”他說，畫家首先是人，和千千萬萬普通人一樣，畫家同樣需要生存，需要不斷改善和提高生存條件，需要享受社會發(fā)展帶來的恩惠。但另一方面，畫家是精神產品的生產者，社會賦予藝術家一種特殊職業(yè)的同時，也賦予了他們一種天然的責任，這種責任其實還不應是全然由外部賦予，“那本應是藝術家血液里天然存在的一種‘基因’。不過，我們很多人似乎已經忘記了。 ”

　　這種“遺忘”讓晏陽覺得有些無奈和悲哀。 “藝術生態(tài)的污濁，讓你無時不在思考、思考，而不屑于談及。 ”

　　“我自知缺少快速適應社會的能力，但我還是固執(zhí)地認為，藝術或藝術家必須承擔一種道義、一種社會責任，要有良知；要去呼喚人性，應在精神層面去引領大眾。 ”或許因為身兼教師身份，晏陽把藝術責任看得尤為重要，因為，他們還要對未來一代中國畫家的成長負責。

　　晏陽認為，今天的藝術之所以失去了引領大眾的能力，之所以表現(xiàn)出深深的無力感，是因為很多藝術家的價值觀和人生取向出現(xiàn)了問題，“太現(xiàn)實，太物質，哪里去放置藝術呢？ ”

　　發(fā)展需要的是建設性，而不是故弄玄虛……文化品格是“化”在畫家血液里的東西，而不是貼在表面的飾物……藝術家的綜合文化修養(yǎng)是其作品藝術性的土壤，因而中國畫家應重視自身文化素養(yǎng)的積累

　　“中國畫里面是很有文化、很有些講究的。一般講起來就有釋、道、儒等等。搞中國畫創(chuàng)作和研究的人，都清楚這一點。然而很奇怪，我們有很多傳統(tǒng)的東西，一不留神，就會染上些‘巫’的色彩。展開紙來，一筆下去，就‘道’呀‘氣’呀、‘宇宙’呀、‘生命’呀，未免過于膚淺，過于實用主義地理解我們的傳統(tǒng)文化了，也太過庸俗化。 ”“畫畫是一種表達，是內心情感的真實流露。畫家的文化素養(yǎng)、思想情操決定其作品的品格，文化品格是‘化’在畫家血液里的東西，而不是貼在表面的飾物。 ”

　　晏陽相信，藝術家的綜合文化修養(yǎng)是其作品藝術性的土壤，因而中國畫家應重視自身文化素養(yǎng)的積累，下大氣力去努力提高文化認識。附庸風雅般地貼點兒文化標簽、打打文化招牌，而在具體學問上避重就輕避實就虛，或淺嘗輒止刻意賣弄，是中國畫藝術中文化品格日漸缺失的根本原因。

　　晏陽認為，中國畫藝術正面臨著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可以充分自由發(fā)展的時代，各種藝術上的嘗試、創(chuàng)新、探索每天都在發(fā)生，中國畫藝術在這一歷史時期業(yè)已取得了長足進步。

　　“我是個教師，藝術實踐和藝術教育之間的關系一直是我思考的核心問題之一。 ”晏陽認為，教學對藝術實踐的前沿來講永遠是滯后的，“即便是自然學科，教材里也永遠不是最新的東西。藝術家可以做多種實驗性的嘗試，教學中可以及時引入大量的信息，但教學內容的主體，應該是具有規(guī)律性的東西，所謂基礎理論知識和基本技能。以個人的好惡取代專業(yè)的基本規(guī)律是以偏概全，會誤人子弟。 ”

　　面對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，去解讀豐富多彩的個體生命，遠不是消閑式的“逸筆草草”和庸常狀態(tài)下的隨意抒發(fā)那么輕而易舉……以傳統(tǒng)的繪畫精神去闡述藝術認識無疑是當代人物畫畫家的使命

　　“毋庸置疑，這些年來中國畫取得了長足的發(fā)展，這是不爭的事實。但是，作為一個專業(yè)教師，我思考的或許更多。 ”晏陽的專業(yè)方向是水墨寫意人物畫，這是中國畫里較為特殊的一個畫種，較之山水畫、花鳥畫，水墨寫意人物畫可以從傳統(tǒng)里直接繼承的東西并不多，問題也就相應復雜。晏陽說：“畫人當然要下功夫研究人，技術層面的功夫自不待言。人是復雜的個體，有著鮮明的社會屬性，完全脫離社會學內容的人物畫研究沒有前途。人物畫從一開始就承載著與山水、花鳥畫不同的使命，人物畫家理應更為關注社會、關注人生。 ”

　　社會進步，文化勃興，信息暢達，經濟活躍是這個時代的主流，而文明的進步、人性的回歸又為人物畫家提供了較以往任何時代都更為寬闊的舞臺。面對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，去解讀豐富多彩的個體生命，遠不是消閑式的“逸筆草草”和庸常狀態(tài)下的隨意抒發(fā)那么輕而易舉。一雙具有洞察力的眼睛是人物畫家吃飯的本錢。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畫家的才能、素養(yǎng)、人生經驗和社會閱歷。 “功夫在詩外”，此之謂也。

　　水墨人物畫的發(fā)展經歷了原始草創(chuàng)、古典式寫實、重意輕形以及當代的重主體精神訴求等復雜而多變的演進歷程，其傳承、派生、變革狀況錯綜復雜，也從而使得其藝術面貌豐富多彩。而以科學的態(tài)度研究和把握人物造型，以傳統(tǒng)的繪畫精神去闡述藝術認識無疑是當代人物畫家的使命。

　　【名家介紹】

　　晏陽 1957年生，魯迅美術學院中國畫系副教授，研究生導師。多年從事中國畫專業(yè)教學工作，主要講授水墨人物畫課程。多次參加大型繪畫創(chuàng)作工作，獲得過包括全國美展金牌、銅牌在內的多個獎項。

　　李小山 1957年生，現(xiàn)任教于南京藝術學院，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研究所所長，南京四方當代美術館館長。出版的著作有：《中國現(xiàn)代繪畫史》、《陣中叫陣》、《批評的姿態(tài)》、《我們面對什么》、《木馬史詩》、《作業(yè)》。策劃和主持過“中國藝術三年展”、“新中國畫大展”等許多藝術展覽。 1985年7月，李小山在《江蘇畫刊》上刊登了一篇引起軒然大波的文章 《當代中國畫之我見》，是“85思潮”的精神主流——反傳統(tǒng)的信號彈。李小山當時還是南京藝術學院的中國畫研究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