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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名人軼事] 第三十九章 子路結(jié)纓 孔子仙逝

3 已有 1827 次閱讀   2015-11-28 10:12
        第三十九章 子路結(jié)纓 孔子仙逝

          


  深冬的一個中午,窗外寒風(fēng)凜冽,雪花飛舞,學(xué)堂里孔子正在解答幾個弟子提出的問題。突然,司馬牛闖了進來,沒頭沒腦地說:“啟稟夫子,衛(wèi)有政變,太子蒯瞆歸國奪權(quán),出公逃到魯國來了!……”
  “此話當(dāng)真?”孔子睜大了驚異的眼睛。
  “街上的人都在這樣說,已滿城風(fēng)雨了。”司馬牛指手劃腳地說。
  孔子長嘆一聲,跌落座上,昏厥過去。
  弟子們嚇得魂飛魄散。半個時辰,孔子才漸漸蘇醒過來,老淚橫流地說:“柴也歸來,由也死矣!……”
  弟子們莫名其妙,忙問原因,孔子說:“柴知大義,必能自全;由好勇輕生,其必死矣。”眾弟子聽了夫子的一席話,無不傷感,有的陪夫子流淚,有的百般勸慰。
  傍晚,高柴果然從衛(wèi)國逃來,眼含熱淚向孔子及同學(xué)們報告了這次衛(wèi)國宮廷政變和子路遇難的經(jīng)過。
  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,衛(wèi)國相府前突然來了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,車上坐著兩位貴婦人,一個身材高大,但卻并不苗條,一個粗短胖,臃腫不堪,俱都穿綾 著緞,環(huán)佩叮當(dāng),寬大的頭巾蓋住了整個面龐。車后跟著五個赳赳武士,大約是兩位貴婦人的侍衛(wèi)。馬車趕得飛快,直抵相府大門。孔悝的門衛(wèi)欒寧喝問道:“喂, 你們是干什么的?”
  駕車的回答說:“太夫人之內(nèi)親,前來看望太夫人。”
  欒寧打開府門,馬車急馳而入,消逝在深沉的夜墓中。
  原來車上坐的并不是“太夫人之內(nèi)親”,而是兩個偽裝的男子漢。粗短胖的是太子蒯瞆,高大粗壯的是渾良夫。他們白天就已來到了帝丘,隱匿在相府的菜園里,趁夜深人靜,以夜色做掩護,偽裝混進了相府。
  衛(wèi)靈公的大女兒,蒯瞆的姐姐嫁給孔圉(孔文子)為妻,人稱孔姬,生子名孔悝(孔叔),世襲父職,嗣為丞相,事衛(wèi)出公,執(zhí)掌國政?资霞矣幸恍〕,名叫 渾良夫,此人長得身材高大,儀表超群?奏鏊篮,孔姬便與渾良夫私通。近年來,孔姬常派渾良夫偷偷到戚邑去會見蒯瞆,姊弟里外勾結(jié),想奪取政權(quán)。一次,蒯 瞆對渾良夫說:“你能使我復(fù)國為君,我封你為大夫,服冕(大夫服)乘軒(大夫車),三犯死罪準(zhǔn)特赦,決無食言!”
  渾良夫怕蒯瞆口說無憑,要他立文書為證。蒯瞆復(fù)國心切,欣然應(yīng)允。
  孔姬雖愿迎弟弟復(fù)國為君,但畢竟是女流之輩,真要行事,卻又害怕起來。渾良夫官迷心竅,再三相逼說:“衛(wèi)君是蒯瞆之子,孔悝是你的兒子,以母命迎舅氏復(fù)國,悝豈敢不從?只要你肯做主,派我往迎蒯瞆,如何辦理,我自有辦法!
  孔姬十分為難,流著眼淚說:“輒乃妾之內(nèi)侄,蒯瞆系妾之胞弟,一家人何必自相殘殺呢?”
  渾良夫說:“在你誠然無關(guān)緊要,在我卻關(guān)系重大。我迎蒯瞆復(fù)國,便可封爵賜邑。我倆既結(jié)同床共枕之好,休戚與共,這個要求,你總該答應(yīng)吧?”
  孔姬看看渾良夫那魁偉的身材,漂亮的臉蛋,瀟灑的風(fēng)度,回想起他的許多甜情蜜意,溫存體愛,幾年來自己從渾良夫那兒得到的精神和肉體上的享受,便流著淚答應(yīng)了。
  渾良夫選取了幾件考究的女裝與首飾,匆匆告別了孔姬,往戚邑去了。接著就演出了這場溫車夜進相府的惡作劇。
  蒯瞆與渾良夫混進孔宅,脫去偽裝,徑直進內(nèi)室去拜見孔姬,姐弟相見,垂淚不止……
  渾良夫說:“成則為君,敗則亡命,眼下豈是垂淚抒情之時!敢問太夫人,孔丞相現(xiàn)在何處?”
  孔姬說:“國家大事,俱在吾兒掌握之中。悝現(xiàn)在宮中議事,待他歸來,用兵威要劫,事必有成,但不得傷吾兒一根毫毛!”
  蒯瞆唯唯稱是,忙命石乞、孟黡二將埋伏兵甲,專候孔悝歸來。
  原來孔悝早知他的母親與渾良夫私通,并欲迎蒯瞆復(fù)國為君,因而密派心腹女傭暗察孔姬的行動。近來渾良夫頻繁到戚邑去,孔悝已得到了密報,因而今夜進宮 與出公商議對策?墒牵足θf萬沒有料到事變竟會來得這樣快,這樣突然,等深夜帶醉歸來時,母親竟在廳堂里截住他問道:“悝兒,父母兩族,誰為至親?”
  孔悝回答說:“父則伯叔,母則舅氏,此皆直系血親!
  孔姬說:“汝既知舅氏為母至親,為何不招吾弟復(fù)國為君呢?”
  孔悝坦然地回答說:“廢子立孫,此乃先君遺命。兒既位列卿相,何敢違反呢?”
  孔悝說完,急呼肚子疼痛難忍,忙令傭人攙扶著到廁所大便去了。
  原來,這廁所中設(shè)有暗道機關(guān),孔悝欲借大便之機逃遁?墒,渾良夫既為孔宅小臣,又是孔姬面首,豈會不知這機密?孔姬為防不測,早已將這廁所內(nèi)的機要 告訴了渾良夫,以保萬無一失。渾良夫忙向蒯瞆使了個眼色,做了個廁所內(nèi)有暗道可以逃遁的手勢。蒯瞆會意,即刻命石乞、孟黡到廁所內(nèi)劫持孔悝。
  孔悝剛進廁所,還未來得及啟動機關(guān),石、孟二人便如狼似虎般地沖了進來,大吼道:“太子相召,還不快快前去拜見!”說著一邊一個,扭著孔悝的胳膊,架出了廁所,來到正廳的高臺之上。臺上正中坐著蒯瞆,面向正南,儼然以國君自居。蒯瞆的右邊是孔姬,左邊是渾良夫。
  孔姬厲聲喝道:“母舅在此,為何不拜?”
  孔悝只好跪倒拜見蒯瞆。蒯瞆急忙站起身來,彎腰將孔悝扶起,讓他在自己的右邊坐下。
  孔姬說:“國家原屬舅氏,只為欲雪奇恥大辱未成而被迫出奔,早為天下人所共諒。舅氏的親生子輒,為永遠竊取國柄,竟拒絕父親歸國復(fù)位,實屬大逆不道! 我與舅氏乃同胞姐弟,豈能坐視不管,故迎舅氏復(fù)國,悝兒既為百官之長,一言可以定國,若能擁戴舅氏復(fù)國,堪稱忠孝兩全的楷模!
  “兒實不敢從命!笨足詻Q地說,“孔悝受靈公遺詔,只知衛(wèi)國有出公,不知自己有舅氏。”
  渾良夫一揮手,石乞和孟黡不聲不響地離去,轉(zhuǎn)瞬間將一頭捆綁著嘴的公豬抬了進來,扔到孔悝面前,那公豬發(fā)出沉悶的呻吟。
  渾良夫“嘿嘿”地冷笑兩聲,拔出寶劍,對準(zhǔn)公豬的脖子輕輕一拉,那公豬便鮮血淋漓了,殷紅的血跡涂在他那閃著寒光的寶劍鋒刃上。渾良夫?qū)⒀鹊膶殑εe到孔悝面前晃了晃說:“只要丞相答應(yīng)訂盟,奴才一劍下去,以此公豬之血為證,否則……”
  否則怎樣,渾良夫沒有說,這是不言而喻的。
  孔姬一邊逼迫孔悝訂盟,一邊派石乞統(tǒng)帥家甲夜襲公宮。
  衛(wèi)出公待孔悝走后,醉醺醺地鉆入羅帷,倒頭便睡。突然,一個內(nèi)侍闖入寢宮,報告有亂兵圍宮。出公急命左右召孔悝。內(nèi)侍說:“為亂者正是孔氏家卒,口稱奉太子命來捉拿逆子。”
  衛(wèi)出公如聞晴天霹靂,酒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他自知大勢已去,無力抵御,三十六計,走為上策。于是急命心腹內(nèi)侍收拾珠寶細軟,裝載了滿滿兩車,攜帶眷屬,趁夜色開后門逃出都城,奔魯國去了。
  群臣不愿依附蒯瞆的,紛紛四處逃散,高柴也逃出了都城。
  這一夜,子路出城辦事沒有回來,料理完公務(wù),已是午夜時分,正待脫衣就寢,突然欒寧派人送信來。子路得知蒯瞆帶人夜襲孔宅,劫持了孔悝,知道這蓄謀日 久的父子爭奪君位的流血政變開始了,便不顧一切地命御人駕車,飛奔回城。那馬四蹄騰空,快如流星,遍身淋濕,但子路仍嫌太慢,一把將御人推下車去,自己執(zhí) 轡掌鞭,恨不能瞬息奔回相府,救丞相脫險。
  高柴出了城門,直向西奔,他要去告訴子路,城里發(fā)生了政變,需暫避一時,不要歸來。東方泛白,山川、田野、村舍漸漸顯現(xiàn)出它那模糊的輪廓,高柴加快了 速度趕路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和滾動的車輪聲由遠而近,從那高速的頻率中,高柴判斷來者定是子路。他放慢了腳步,來到大路中央,準(zhǔn)備擋駕。大路盡頭出現(xiàn)了一 個黑點,這黑點漸漸擴大,擴大,轉(zhuǎn)瞬之間撲面而來。晨曦中,子路站在車轅上,拼命地揮鞭抽打那轅馬。數(shù)九的晨風(fēng)像刀子一樣厲害,子路卻袒露著前胸,滿臉淌 汗,這與其說是熱的,倒不如說急的。高柴看清來者正是子路,便伸出雙手,攔住了馬頭。子路一心急于趕路,沒認出攔路的竟是高柴,暴怒道:“何人狗膽包天, 竟敢無故攔駕!”
  “子路兄莫非急糊涂了不成,竟連柴也認不出來了。”高柴埋怨說。
  子路一個高跳下馬車,緊緊地抓住高柴的雙手,急火火地說:“原來是子羔弟,由確是急懵了?煺f說,城里情況若何?”
  高柴言簡意賅地介紹了政變的經(jīng)過。子路問:“出公現(xiàn)在何處?”
  “昨夜逃出都城,聽說已奔魯國去了。”
  “丞相情況怎樣?”
  “已被蒯瞆劫持,正在逼迫歃血訂盟,岌岌可危矣!”
  “快隨我同車回城,救丞相,挽殘局!……”子路說著就要上車。
  高柴一把拽住他說:“柴正為攔阻子路兄進城而來。國君出逃,丞相被劫,群臣四散,守城將士雖也劍拔弩張,卻不知為誰而戰(zhàn)。此時進城,無異于自投羅網(wǎng),何言救丞相,挽殘局!”
  子路憤憤地說:“夫子常教導(dǎo)我們,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。丞相一向待我等不薄,如今正處水火之中,我等豈能坐視不救!”
  高柴說:“父子爭權(quán),猶兩狗相斗,我等何必卷入漩渦,自蹈死地呢?”
  “原來如此!”子路將高柴推了一個趔趄,跳上馬車,用鞭桿指指高柴說:“怕死鬼,逃命去吧!”說著,挽鞭打了一個脆響,馬車直奔都城而去。
  高柴深深地嘆了一口粗氣,雙目盯著那輛遠去的馬車消逝在晨靄中。
  高柴趁曠野無人,易服潛入京郊,直至子路的下場水落石出之后,才奔往曲阜。
  城中內(nèi)亂,日上三竿仍城門緊閉,子路來到城下,高聲呼喊:“快開城門!”并拼命地用一粗大的圓木去撞那城門,無奈城門太厚,連撞三次都無濟于事。恰在 這時,公孫疾奉蒯瞆的命令率五十輛兵車出城追趕衛(wèi)出公,子路趁機入城。為了方便起見,他舍棄車騎,獨身一人提劍奔上前去。守門的軍卒正要攔阻,被子路飛腳 踢倒。
  進了城,子路徑奔相府而來,守衛(wèi)相府大門的家臣公孫敢好心勸阻,他卻奚落人家說:“汝,公孫敢,謀利而避害者;吾,孔門弟子仲由,君子食人之祿,必除其患,豈能見義而無為也!”
  公孫敢羞紅了臉,低垂了頭。子路昂首闊步地進了相府孔宅,直撲正廳高臺之下,大吼一聲:“丞相休得驚慌,仲由歸來也!”這吼聲震得檁棟顫抖,塵灰下落。
  高臺上,孔姬、渾良夫與五六員猛將把孔悝圍在核心,逼他訂盟,旁邊躺著一頭流血的、呻吟的公豬。子路本想跳上臺去廝殺,救出孔悝,可是,這樣以來,孔悝的安全就難保了,因此,必須將蒯瞆引下臺來斬殺。
  孔姬素知子路驍勇,石乞、孟黡恐不是他的對手,真的廝殺起來,吉兇難卜,便開口勸道:“此系孔宅家務(wù),請將軍不必干預(yù),以免招惹禍端。”
  “好一個淫婦!”子路罵道,”“孔大夫尸骨未寒,你就與家臣私通,如今又與逆子狼狽為奸,欲竊取政權(quán),有何臉面與我說話!還有渾良夫,你這個衣冠禽獸,身為家臣,奸主之婦,凌主之子,真乃死有余辜,快快走下臺來,由用寶劍成全你們這對骯臟的姻緣!”
  蒯瞆插言說:“子路既為俊杰,就該識時務(wù)才是。只要將軍肯助我一臂之力,日后必將封為卿相!
  子路罵道:“好一個殺母的逆子,請下來與我決一死戰(zhàn),倘若由敗于你的手下,便第一個拜倒稱臣,奉你為君!
  臺上臺下就這樣僵持著,臺下的不肯上去,臺上的不敢下來。
  孔姬與渾良夫早已聲名狼藉,為眾人所唾棄。平日里大家敢怒而不敢言,如今孔宅上下,無不佩服子路仗義勇為的英雄氣概,紛紛跑進廳堂來吶喊助威。子路一 聲令下,剎那間,眾人抱來了一堆堆柴草,將高臺圍住,點起火來。頓時,火焰繚繞,濃煙滾滾,眼看高臺上的一切就要化為灰燼。
  火光映著子路的臉膛,泛著紅通通的光澤。他看著臺上那些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丑類,仰天大笑,他笑得是那樣舒坦,那樣自豪,這是無畏者的笑,勝利者的笑。子路高喊:“逆子,待臺子燒到一半仍不下臺,我便尊你為萬世人君……”
  蒯瞆與孔姬見就要葬身火海,狗急跳墻,命孟黡等三名武士手持長矛、畫戟、大刀跳下臺來與子路廝斗。子路力戰(zhàn)三敵,左突右擋,勇力不亞當(dāng)年,戰(zhàn)了三十多 個會合,一直占上風(fēng),處主動?墒,猛虎難抵一群狼,子路畢竟是年過花甲的人了,又以寶劍敵對方的長武器,很不得力,因此,漸漸的力不能支,招式紊亂,最 后竟至于只有招架之功,沒有還手之力了。突然,臺上的孔悝斷喝一聲:“子路當(dāng)心身后!”
  說時遲,那時快,子路只聽“噌”的一聲,孟黡的大刀自上而下劈來。子路聞聲,急忙蹲下身去,帽子跌落在地,左臂斷裂,血流如注!
  子路彈身而起,伸手制止住了敵方同時殺來的三件明晃晃的兵器:“慢!孔夫子教導(dǎo)說,君子死不免冠,待由將冠戴好再殺不遲!”
  子路的話音不高,但卻字字千鈞,三員敵將被鎮(zhèn)懾得倒退了幾步。子路躬身彎腰,將帽子撿起,彈去上邊的泥土和塵灰,端端正正地戴在頭上。帽帶已斷,他不慌不忙地,泰然自若地將帽帶結(jié)好,又正了正。可惜眼前沒有鏡子,不然的話,他準(zhǔn)會對著鏡子照一照。
  這一舉動使得臺上臺下的人都呆愣了。
  此時的子路像個出嫁上轎的姑娘,在悉心地梳妝打扮,待一切修飾就緒之后,他出其不意地揮劍自刎了……
  子路倒下去了,他安詳?shù)靥稍谘蠢,臉上掛著永恒的微笑?
  蒯瞆與武士們一同跳下臺來,臺上臺下合作一處,將子路亂刀剁成肉醬……
  高柴敘完,弟子們紛紛勸慰孔子說:“夫子切莫傷心,保重身體要緊!……”
  “丘不傷心,丘何曾傷心!”過度的哀傷已經(jīng)使孔子失去了淚水,失卻了一切表情和表達感情的語言,半天,才自語般地說:“君子殺身以成仁,由死不免冠,丘不悲傷,丘何以要悲傷呢?……
  正在這時,衛(wèi)使者求見,他向孔子深施一禮說:“寡君新立,敬慕夫子,敢獻奇味!闭f著,拱手將一個陶罐交給了孔子。
  孔子接罐在手,打開一看,不禁大驚失色,原來里邊裝的是一罐肉醬?鬃犹闇I交流地說:“莫非是吾弟子仲由之肉嗎?”
  衛(wèi)使者驚異地問道:“夫子何以知之?”
  孔子泣不成聲地說:“非此,衛(wèi)君必不獻諸我也!
  孔子眼含熱淚將陶罐重新封蓋好,命弟子在顏回的墓旁掘一新的墓穴,擇吉日安葬,像安葬棺槨一樣隆重。孔子在弟子們攙扶下,磕磕絆絆地來到墓地,捶胸頓足,淚流不止地說:“丘嘗恐由不得好死,今果然也!……”說著一頭栽倒在墓穴旁。
  從子路的墓地回來,孔子病倒了,整整一個冬天,他一直臥床不起,弟子們輪流照看,請醫(yī)熬藥,喂水喂飯。有時精神稍好一些,弟子們就陪他說說話,聊聊 天,回憶往事,展望未來。雖說在病疼的殘酷折磨下度日如年,倒也不知不覺地度過了三兩個月,新年過后,天氣漸漸變暖,動物出蟄,植物復(fù)萌,山巒變青,河水 變綠,鳥筑新巢,蜂飛蝶舞——一元復(fù)始,萬物開始了新的生機?鬃拥牟∫矟u漸好起來了,精神振奮,食欲大增,半月之后,竟能拄著拐杖到庭院里走走了。弟子 們陪夫子來到杏壇,他像來到了一個新奇陌生的地方,一會讓弟子攙扶他登上講壇,在自己每天講課那幾案后的蒲團上正襟危坐;一會又來到銀杏樹林,撫摸著一棵 棵樹干,仰望著一簇簇樹冠,還伸臂量量那棵最早的銀杏樹的圍粗,不時地自語著:“春天來了,銀杏樹就要枝葉繁茂,開花結(jié)果了,何等美好的春天!……”
  孔子感到疲勞了,走出銀杏樹林,坐在壇前的石級上喘息。他仰望空中,藍天,白云,哪怕是一只飛鳥,都能引起他勃勃興致……
  早晨,他早早起床,伏到窗欞上,眺望東方的云霞,迎接紅日的升騰。
  傍晚,他扶杖依欄,目送夕陽西沉。
  他令弟子到沂水河去汲一桶水喝,到泗水河畔去采一叢野花置于床頭,到防山去撿幾塊精致的石子握在手心賞玩。
  他比先前更加喜歡人了,他身邊的人最好是愈聚愈多,聚而不散。他時常急三火四地令人將某幾個弟子召來,但既來之后,也并沒有什么事要做,沒有什么話要說,只是緊緊地握著他們的手不肯松開,或是拍拍他們的肩,撫撫他們的背,不住地點頭微笑。
  許多弟子都為夫子的病情大有轉(zhuǎn)機而高興,但也有人認為,這并不是好的朕兆,興許是可怕的回光反照!……
  一天,孔子突然下令讓弟子們?nèi)茧x去,只留下子貢一人守候在他的身邊。
  弟子們只好從命,但實際上誰也沒有離去,只是隔在臥室之外徘徊。
  孔子是有什么機密的事要辦嗎?還是他要授與子貢某種機宜呢?弟子們沒有這樣懷疑的,他們絕對相信自己的夫子。
  一連七天,孔子靜靜地躺在病榻上,不說,不動,不飲,不食,像是在安靜地睡眠和休息,但他大腦的機器卻在飛速地旋轉(zhuǎn)著,他在總結(jié)自己一生所走過的路 程,他在分析自己的政治主張與理想,他在回首“禮崩樂壞”的社會現(xiàn)實,他在目睹億萬人民的悲慘遭遇——災(zāi)荒、饑餓、瘟疫、戰(zhàn)爭、血泊、頭顱、尸骸、白骨、 餓殍,他在回顧每一個親朋故舊,每一個弟子——死去的和尚在人世的,他在展望未來的前景……
  第八天一早,孔子令子貢去把住在曲阜城里的弟子全都召來。其實,哪里用召,子貢一開門他們便蜂擁而入了,將孔子的病榻圍在中央。
  孔子靜靜地躺著,面色紅潤,并不憔悴,形容豐腴,并不枯槁,神態(tài)安詳,并無痛苦。他像剛從熟睡中醒來,睜開眼睛,臉上現(xiàn)出了一絲泰然的微笑。他聲音微 弱,但卻字真句切地說:“夜得一夢,丘坐于兩柱之間,受人祭奠。二三子知道嗎?夏之人死后棺木停于東階,周之人死后棺木停于西階,殷之人死后棺木停于廳堂 兩柱之間。丘乃殷商之后,死后望二三子依古禮將棺木停于兩柱之間……”
  他說的是那樣平靜,那樣坦然,無一絲哀怨和悲傷,更無一滴淚水,只是像在崎嶇的、坎坷的、泥濘的道路上長途跋涉之后那樣疲憊不堪,他需要休息,又閉上了雙眼。
  這一夜,弟子們誰也沒有離去,全都守護在孔子身旁?鬃硬粫r睜開眼睛,借著菜油燈閃耀的光亮,環(huán)顧左右的弟子,滿意地笑笑,不再攆大家“早些回去休息”了。
  夜空沒有一絲浮云,一輪不太圓的明月懸窗而掛,月光如水瀉進這間并不十分寬敞的臥室,照得室內(nèi)亮如白晝。月光灑在孔子的臉上,孔子呼吸勻稱,在滋滋潤潤地睡著……
  第二天凌晨,先是晨曦照紅了窗紗,繼而是漫天彩霞,霞光透進室內(nèi),映得孔子的臉龐紅撲撲的,猶如煥發(fā)了青春一般。孔子睡醒了,令弟子將他扶起,依衾被 而坐,滿面紅光。弟子們端來了清水,給他洗過了手和臉,問他想吃點什么。他搖搖頭,說:“賜啊,你的琴乃諸弟子中之佼佼者,給我們彈上一曲吧!”
  子貢移過七弦琴,調(diào)正音調(diào)彈了起來,孔子和琴而歌:
  泰山其頹乎,(巍峨的泰山啊,將要崩頹,)
  梁木其壞乎,(粗壯的梁柱啊,將要墜毀,)
  哲人其萎乎。ㄒ淮苋税。癫菽疽粯涌菸。
  孔子的歌聲愈來愈低弱,到后來,竟像似在竊竊私語了,突然,歌聲終止了。他正襟危坐,閉上了眼睛——他又安詳?shù)厮,但卻是永遠地睡著了……
  子貢的手指猛地抖動了一下,“咚”的一聲,琴弦崩斷了!公元前479年二月十一日,中國歷史上偉大的思想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,人類歷史上的文化巨人孔丘與世長辭了,終年七十三歲。
  孔子喪禮的隆重程度,超過了任何一個諸侯。陪靈的,吊孝的,送殯的,有卿相大臣,有王孫貴族,有平民百姓,有生前友好,有各國使者。三千弟子,除了歿 世的以外,幾乎全都來了,大家在公西赤的主持之下,一律像喪嚴父慈母那樣披麻戴孝。孔子的棺槨停放在正廳的兩柱之間,靈堂前跪得雪白一片,齊聲慟哭。單就 這一點,便使世上的任何人都無法比擬。魯哀公也來吊孝,他極為莊重地行三拜九叩大禮,宣讀悼詞:“旻天不吊,不*遺一老,俾屏余一人以在位,煢煢余在疚, 嗚呼哀哉!尼父!無自律!
  跪伏在地的子貢憤然挺身而起,向魯哀公說道:“國君如此,豈不是要消失于魯嗎?吾夫子生前曾言:‘失禮則必?zé)o序,失名則必有過;失志謂惑,失所謂過!蜃由安荒苤赜茫孕衅涫ッ髦,死后卻來哀吊,此非禮也!以一人君身份而稱一失意大夫為父,亦非禮也!”
  子貢一言出口,滿庭皆驚,無不暗暗為子貢捏一把冷汗。
  魯哀公被子貢弄得十分狼狽,他傻愣愣地望著子貢。子貢毫不畏懼,以怒目相視。
  魯哀公不僅不惱怒,反而贊許道:“子貢,真君子也!寡人欲請你任左相之職,可肯賞臉!”
  “魯國勝任相職者,已升天矣!……”子貢說著放聲大哭。
  忽然,冉求披麻戴孝奔到靈前,跪倒便哭,拼命地用頭去撞那棺木,只撞得頭破血流:“夫子啊,弟子對不住您老人家,弟子罪該萬死呀!您這樣匆匆離去,對弟子難道能夠放心嗎?……”
  冉求的從人勸阻說:“請將軍節(jié)哀,季冢宰要將軍快來快回,有要事相商,將軍請回吧!”
  冉求揮揮手說:“請轉(zhuǎn)告季冢宰,求要為夫子守孝三年!
  熱孝在身,恕不面辭!
  安葬這天,天悲地泣,從闕里到泗水旁的墓地,數(shù)以千計的送葬者跪在泥水里齊放悲聲,童叟婦孺淚眼紅,三千弟子心肝碎,感天地,泣鬼神,只哭得烏云翻 滾,悲風(fēng)陣陣,天昏地暗,日月無光……棺槨葬入墓穴,送葬者每人抓三把土揚上,便筑成了一座深葬式的墓穴,每人植一株松柏,便林海無邊了……
  孔子死后,許多弟子都服喪三年,三年孝滿之后,又哭泣盡哀,然后相別而去。獨有子貢一人留下,在夫子的墓旁筑了一幢草廬茅舍,繼續(xù)守喪三年。有些弟子 和魯國人因為追念孔子,把家搬到墓旁住下的約有一百多戶,于是這里稱為“孔里”。后來又把孔子的住房和講堂,以及弟子們的宿舍改為孔廟,用以紀念孔子,并 收藏孔子的衣冠琴書車具等生前用物。自此以后,年年奉祀。現(xiàn)在曲阜的“三孔”——孔廟、孔府、孔林,即始創(chuàng)于此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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