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公崇拜是在戰(zhàn)亂正急的時候落腳在潮州的。萬歷年間和入清以后,皇帝提倡尊奉關帝,對地方官員建廟的積極性,也是一種促動。民間建私廟,在清代之前還少,到了清代就變得常見了。關公崇拜在潮汕的擴散,究竟給潮汕帶來什么樣的影響?
戰(zhàn)爭與關公崇拜
關公開始是以戰(zhàn)神的面貌在本地出現(xiàn)的。16世紀中期以后,有百余年的時間,潮州社會基本處在戰(zhàn)爭的摧殘之中。就在這段時間里,關公崇拜在本地百姓心里扎了根。
潮汕地區(qū)關公崇拜的濫觴,據(jù)說還可以前推到元代至正年間。潮陽新街城隍巷口,建了一座“勇義行祠”,這座祠堂到明朝永樂年間,還由知縣重修過。大概當時天下太平,百姓們對這位以勇武著稱的神明不感興趣,廟宇不久又荒廢了。
到隆慶元年(1567),知縣陳王道又在北門外北城書院就之上,另外建起一座“關王廟”。這座新廟宇的建設,有一個兵火炎炎的背景。嘉靖三十二年(1553)以后,潮州地方動亂迭起,綿延20余年,到萬歷初才逐漸安定。嘉靖四十二年(1563)春天,倭寇大舉侵入潮陽,焚掠村寨,圍攻縣城。潮陽官民同仇敵愾,苦苦堅守40多天。5獲大捷,終于等到援兵到來,強敵潰退。然而,兵燹之中,附郭的民居、廟宇,都夷為平地。北門外剛建起不久的書院也燒毀了。嘉靖四十四年(1565),潮陽人把曾在戰(zhàn)爭中顯靈的雙忠公的廟宇修復。關王廟也重新建造。地方遠未安定,地方官和百姓們還祈望這位勇武的戰(zhàn)神的保佑。
萬歷十一年(1583)由副總兵于嵩建成的南澳鎮(zhèn)城(今南澳縣深澳鎮(zhèn))漢壽亭侯祠的建設,跟嘉靖四十四年(1565)的另一次大戰(zhàn)役有更直接的關系。當時,朝廷命都督俞大猷、副總兵劉顯率領舟師三萬人征討吳平。吳平逃匿南澳島,負嵎抗拒,像一只被逼急了的猛虎。兩軍相持了三個月,朝廷又命都督戚繼光帶著五千精銳從浙江前來支援。官兵屢次自正面進攻,都進不了深澳灣峽口,正束手無策。那個晚上,戚繼光夢見關公對他說:“如果從背后進攻,還愁不能破賊嗎?”天亮了,戚繼光按著夢里的啟示,留二千人殿后,暗中率領著另外三千人,用三天時間,從云蓋寺開路到達深澳后山。槍炮齊發(fā),殺聲震天,奇兵好似從天而降。吳平大敗,一個人駕著小船遁跡外洋。大亂平定后,南澳設副總兵鎮(zhèn)守。將士們都以為,打敗吳平,多虧了關爺顯靈相助,應該建祠祭祀開報答。于嵩來到南澳之后,用心策畫,將士們也盡力協(xié)助,把關公的廟宇建成。潮州同知何敢復為廟宇寫了《碑記》!侗洝氛f,“遺像儼然,赫奕在上,使人瞻視,恍若侯怒氣橫戈助兵滅賊時也”。關公在南澳的將士和百姓心中,還是勇武的戰(zhàn)神。只要看這座廟在乾隆和道光時重修的碑記,就清清楚楚的。
官府與關公崇拜
萬歷五年(1577)以后,潮州社會開始一個相對安定的時期。與明神宗對關羽的推崇相應,這時潮州開始有官員百姓倡議創(chuàng)建關帝廟。
萬歷二十九年(1601),通判署揭陽縣事何景憲,在縣城北門外創(chuàng)建關帝廟。萬歷三十三年(1605),惠來關帝廟由城里的百姓方天福等捐資,建在縣城西關中街。后來,知縣游之光又重加修葺。崇禎六年(1633),普寧知縣楊大行也在縣治西建了關帝廟。
這些廟宇對關帝的崇祀,想來應當由官府致祭。至于崇拜的內涵如何,由于資料欠缺,已經(jīng)無從了解。
我們講過,清代的帝王更推崇關公,歷朝加封,并要求地方官建祠造像,歲時按禮祭祀。
上有行之,下有效之,潮州官建的關帝廟又有所增加。順治六年(1649),潮州總兵郝尚久在郡東韓山之麓興建關圣帝廟。澄?h南門內也建了廟,興建的具體時間不清楚,應該是在康熙三年(1664)澄海遷界以前。遷界期間,廟宇碑拆毀,到了康熙二十一年(1682),方才由水師副將王訓重建。豐順縣南門內的關帝廟,則在康熙四年(1665),由總兵吳六奇創(chuàng)建。潮州府城一直沒建關帝廟。直到雍正皇帝詔封關帝父祖三代,為公爵,要求地方有司,春秋致祭,載存祀典,這才在鎮(zhèn)署左邊保善坊興建關帝廟。雍正十年(1732),廟成立碑,碑上署名的,有道臺、知府到知縣各級官員。
由于有碑記資料留下來,然我們可以了解的,與戰(zhàn)爭時期相比,關公崇拜的內容,正在慢慢地改變。
郝尚久在《潮州溪東關圣帝廟碑記》的記述,顯示了這種變化。這時候戰(zhàn)爭還沒有結束,這韓山麓的廟宇,還是從戰(zhàn)場上移來!侗洝氛f:
后之君子,顧瞻廟庭,即當計靖亂安民,思所以垂不朽者,尊而敬之,更求而光大之可也。
所謂“當計靖亂安民”者,還是把關帝當作戰(zhàn)神崇奉。但是,《碑記》又說:
關圣有言:日在天之上,心在人之中。迄今天下學士大夫,以至婦女孺子,類能尊而敬之。益精誠所郁,金石矢堅,歷始卒如新者,總不以間關廢兄弟,不以離亂廢君臣;此其所以英雄直詣圣賢,亙古而猶神也。
所謂“不以間關廢兄弟,不以離亂廢君臣”,則已經(jīng)把“義”與“忠”的道德標準提出來,并指出那時達到圣賢境界的程途。郝尚久心中,卻還未曾真正把“忠”落實到“君臣”之上,也未曾把“義”落實到“兄弟”之上。他終于叛亂,終于著迷于巫鬼而眾叛親離,自殺身死。
等到潮州城里保善坊的武廟建成,天下已經(jīng)乂安。官府對關羽的崇拜,空前隆重。民間的關羽崇拜,也空前流向。就如同《新建保善坊武廟暨田地碑記》所言:
保善坊武廟,祀漢前將軍漢前壽侯亭關夫子,志敬也。今天下畿甸郡縣,薄海內外窮村絕域,無貴賤智愚賢不肖,皆廟祀關夫子,敬恭悚揚,如事嚴父。所謂凡有血氣,莫不尊親者乎。歷代褒崇曰公,曰王,至于巍然而帝。今上圣神文武,崇德報功,以夫子忠義格天,有功世教,追封三代,爵為上公。地方有司,于春秋致祭,載存祀典。于戲!可謂隆矣。
《碑記》里,“忠義”作為關羽崇拜作重要的內涵,被官師們正面提出來了。設教的對象是民間百姓,從紳士到庶民,官師們當然也應該做出個榜樣:
我潮官紳士庶,今而后進入廟堂,瞻仰儀象,當學其立心行事,忠肝義膽,刻刻以君父國家為懷,威弗惕而利弗□,雖顛沛崎嶇而志不可奪。將見頑夫庶,懦夫立,百世下皆知綱常名教之為重,無復有寡廉鮮恥,朝四暮三之小人。
這大抵是官府關公崇拜的普遍目的。在官方意識里,“忠義”必須是指向“君父國家”的。從潮汕的歷史看,朝廷和官府的這種目的并沒有達到。雍正以后,潮州社會經(jīng)濟雖然有比較好的發(fā)展,社會秩序卻很不穩(wěn)定。宗族控制著基層社會生活,會黨活動在地下潛行。分類械斗,抗糧抗官,愈演愈烈。這時候,民間關廟林立,“忠義”觀念深入人心。忠肝義膽,執(zhí)事勤敬,叫人欽服;寡廉鮮恥,朝四暮三,被人鄙棄。然而,在民間觀念里,“忠義”的取向,并不專在“君父國家”,而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。
鄉(xiāng)村聯(lián)盟與關公崇拜
在鄉(xiāng)村社會,關公崇拜的功能,與他種神信仰沒有太大的區(qū)別。除了日常對信眾的種種福佑之外,主要的功能在于系連社區(qū)的整合和團結。
先看一個大型社區(qū)的例子。隆澳是南澳島四個大澳之一。雍正年間,隆澳前江建起了關帝廟。廟宇創(chuàng)建的細節(jié)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不清楚。但是可以知道,這座廟宇的關帝是隆澳13鄉(xiāng)鄉(xiāng)民共同祭祀的神明,每年正月十八,關帝要出游13鄉(xiāng)個村落巡境。因為是共同崇祀的神明,這些鄉(xiāng)村之間,有摩擦,也就可以借神明求得解決。潮汕游神的風氣很盛。大社區(qū)聯(lián)合游神,小村落崇奉神明也在村落范圍內出游。隆澳13鄉(xiāng)之外,又有山頂鄉(xiāng)和山邊鄉(xiāng)。這兩鄉(xiāng)的神明,原來都在正月十六日出游,如果遇到風雨天,日期就會后延。因為兩鄉(xiāng)比鄰,游神路線有一個地方是交叉的。早先,在這一個大家都必經(jīng)之處,兩支游神隊伍相遇之時,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互不相讓,爭先向前,不免因此滋生事端。到同治七年(1868),兩鄉(xiāng)衿耆一齊來到前江關帝廟帝君座前,謀求解決矛盾的方法。衿耆決定把兩鄉(xiāng)游神的日期,改成正月十六、十七前后兩日,就在關帝面前焚香拈鬮,定下前后輪流次序,并盟誓“嗣后不得逾約爭先,致傷和氣。違者議罰大戲四臺”。這個在關帝面前立下的盟約,一直被兩鄉(xiāng)共同遵守。
再舉一個村落的例子。澄海外砂鎮(zhèn)蓬中鄉(xiāng)有座關帝廟,創(chuàng)自前明,遷海期間大概也毀廢了?滴跛氖拍辏1710)重修,到嘉慶二十四年(1819)已經(jīng)差不多過了兩個甲子,棟宇垣墉頹圮日甚,就在謝姓鄉(xiāng)人建議下,全鄉(xiāng)踴躍樂捐,把廟宇重建。這個村落是個多姓村,姓氏很雜,王、謝是兩個大姓,還有李、鄭、高、林、黃、陳、鄭、盧、蔡、孫、尤、蔣、洪等十多個姓。從《重建武廟碑記》的題名紀錄看,各姓都以祖先的名義捐了款。關公崇拜顯然有益于村落的統(tǒng)合。值得注意的事,村民們對關公的崇拜,既不因為其勇武,也不因為其忠義,只因為神明能夠福佑于人!侗洝吩趯辙鹊膹R貌作了一番描寫之后,大概自認為神明一定會很滿意,于是說:“神彌錫福于人者,寧有涯哉?”
老百姓對關公崇拜的功能的理解,與官員們其實不太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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