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大后,突然讀懂了杜甫
在多數(shù)人的記憶里,杜甫似乎一直都是那個面容愁苦、眉頭緊鎖的干瘦老頭,仿佛從未年輕過。相比之下,李白則永遠定格在一襲白衣、灑脫自在的少年模樣。因此,在少年意氣的歲月里,我們或許更傾心于李白的飄逸、王維的俊秀、岑參的豪邁,而對于杜甫那些“沉郁頓挫”的詩句,總是不能深解其意。
著名畫家蔣兆和的“杜甫畫像”深入人心,也讓當代人定格了杜甫的形象。不過,杜甫并非一生都在經(jīng)歷雪雨風霜。

杜甫出身于官宦世家,其祖父杜審言更是初唐時期的詩壇大腕。盡管家族后來日漸衰落,但杜甫小時候的日子還算滋潤,“庭前八月梨棗熟,一日上樹能千回”。到了二十多歲,他兩次遠游,走遍了吳越、齊趙的大好山河。那時候的他,也是灑脫得很,佳句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流露出凌云壯志。

但后來,命運的車輪無情碾過,杜甫走向了他艱難的后半生。
杜甫在長安求仕,卻蹉跎了十年,雖然名聲漸起,卻始終沒能功成名就。父親離世,家道中落,科舉考試又遭權(quán)貴打壓,他陷入了人生低谷。多年的艱苦奮斗,凄涼折腰,結(jié)局只是被授予了一個小小的右衛(wèi)率府兵曹參軍,無比苦悶。
這時的杜甫,飽嘗人間酸甜苦辣,他的詩,變了。安史之亂爆發(fā),他被俘虜流徙,好不容易回到朝廷,“麻鞋見天子,衣袖露兩肘”,他被任命擔任左拾遺之職,后又因惹惱唐肅宗,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。
杜甫的詩中,開始更多地流露出對人生的感慨與無奈。少年不知愁滋味,老來方知行路難。曾經(jīng)總讀不懂杜甫,覺得他太沉重、太壓抑。但至中年,走過了人生的風雨,似乎突然就讀懂了他。
女作家潘向黎是這樣說的:“我從未為無數(shù)次擊節(jié)的李白、王維流過眼淚,卻在那一天,獨自為杜甫流下了眼淚。卻原來,杜甫的詩不動聲色地埋伏在中年里,等我。等我風塵仆仆地進入中年,等我懂得了人世的冷和暖,來到那一天!
可是,為什么會流淚呢?
人到中年,歲月更迭,似乎自然而然地萌生出與杜甫的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。如今再次品讀杜甫的詩作,就像與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促膝長談。

他說:“無邊落木蕭蕭下,不盡長江滾滾來!蹦憧稍粢?那無邊無垠的林木間,落葉紛紛揚揚,恰似時光的悄然流逝;而那滾滾不息的長江水,奔騰向前,宛如人生的起伏變遷。
他說:“老妻畫紙為棋局,稚子敲針作釣鉤!蔽壹移拮釉诩埳袭嫼昧似灞P正等著我吶!小兒子也在一旁敲敲打打,拿縫衣針制作釣鉤嬉戲。你看,盡管仕途坎坷、波折重重,但歸家之時,還是心生暖意。

他說:“肯與鄰翁相對飲,隔籬呼取盡余杯!碧热羿従印袄蠌垺苯袢涨『糜锌,愿與我共飲一盞,那我便隔著籬笆,將他喚來罷……
要知道,此時杜甫,已然歷經(jīng)過國事動蕩、仕途坎坷、幼兒不幸夭折的種種磨難,卻依然能在生活的艱辛中去欣賞身邊花朵嬌艷,“桃花一簇開無主,可愛深紅愛淺紅!鄙畹目嚯y沒有壓垮他,他的眼睛依然有光,能看到生活的美好。
三十而立,四十不惑。步入人生中年,這是一個既需承載事業(yè)之重,又需肩負家庭之責的階段。直至此刻,我們開始懂得,生活并非只有詩和遠方,更多的是眼前的瑣碎與不如意。
魯迅說:“我總覺得陶潛站得稍稍遠一點,李白站得稍稍高一點,這也是時代使然。杜甫似乎不是古人,就好像今天還活在我們堆里似的!蹦晟贂r,總愛踮起腳,去追逐李白;到了中年,經(jīng)歷過生活的酸澀與不易,才能夠以杜甫的視角,重新體悟世事無常。
杜甫一生坎坷,但從為人與詩作而言,他卻成為了激勵后世數(shù)千年的典范。在他的詩作里,有對日常生活的熱愛,更有民胞物與的大愛,即使自己身處風雨之中,卻仍不忘為他人撐起一把傘。
似乎突然有一天,你就不期然而然地成了老杜的知音。其實不是,正如谷曙光所言,你需要一個契機,去接近和理解杜甫。這也正是為何人們常說“年少不解杜甫意,讀懂已是淚沾襟”。只有真正經(jīng)歷過生活的磨礪與洗禮,才能真正讀懂杜甫。他像一杯冬日里的暖茶,用氤氳熱氣撫平我們內(nèi)心的褶皺。我們?yōu)橹畡尤莸,并非他中年時期所承受的苦難之痛,而是他在目睹世間殘酷后,依然能夠以悲憫之心看向人間,熱愛生活,博愛眾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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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孫欣祺 責任編輯:孔韜
來源:央視一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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